“我没事，”柳萧说，“你不用担心。”
    他张开双臂，将闻人潜搂入怀中，他抱得很紧，半晌才意识到要松开，但闻人潜没有表现出丝毫不适。
    他往周围环顾一圈，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并不是他所熟悉的环境，他有些困惑，似乎不明白自己不过睡了一觉的功夫，为什么眼?前的一切都变了样，而后他再次回望向柳萧，轻轻抚摸他的脸。
    “柳萧……”他又唤了一句，似乎只记得起这个名字。
    他凌乱的长?发垂落下来，发丝挡住了他的眼?睛，大概是嫌挡着他看柳萧了，闻人潜拨了拨自己的头?发，习惯性地想要将发丝拢到脑后。
    然而还没等他梳理?完，闻人潜的手指突然不受控制地一抖，原本被拢到脑后的发丝落了几缕下来，而就?算是那些被握在手中的头?发也是凌乱不堪的，像他的手似乎并没有能力将他们握在手中。
    闻人潜愣了一下，终于低下头?去，呆呆地注视着自己的双臂，突然发现它在颤抖，而就?在那手腕上，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伤痕，深可见骨，无声地诉说着这句身?体曾经经历过什么。
    柳萧意识到不对?，立刻上前一步想要转移闻人潜的注意力，但已经太迟了，闻人潜呆滞地注视着自己的双手，猛然抬起头?望向了柳萧。
    他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，此时此刻，柳萧的面孔在他眼?前已经不再清晰了，他的嘴唇数次张合，一抹惊骇从他面上闪过，他再次不可置信地注视着自己的双手，突然倒了下去。
    柳萧连忙上前去接住他，扶着他的双肩想帮他站稳，闻人潜的手脚却只是无力地垂在身?侧，分明方才还能好端端地飘在那儿，现在却如同?几团死肉，不过起到一个无用的装饰作用。
    柳萧不知道闻人潜这是怎么了，他试着把他扶起来，但每次他试着让闻人潜站稳，闻人潜就?会再次跌倒下去，就?像突然失去了对?自己身?体的控制权。
    柳萧惊诧地扶住他，他看见了闻人潜大睁的眼?睛和颤抖的瞳孔，那其中没有一丝希望可言。
    柳萧的心脏突然紧了紧，他只得把闻人潜抱到床上，没等他坐下，闻人潜就?艰难地抬起胳膊，试图去够他腰间?的剑。
    柳萧一惊，连忙摘下自己的剑丢到一边，闻人潜的目光随之转了过去，而后他猛地回头?，望向柳萧，一个没稳住跌进了他的怀里?。
    “柳萧，柳萧……”闻人潜哆嗦着抱住柳萧的脖子，“杀了我，我不能……我不能活下去……”
    片刻的惊异过后，柳萧冷静下来，他扶住闻人潜，把他搂进怀里?，问他：“为什么？”
    “因为，因为我……”闻人潜磕磕绊绊地回答，“我失职了，是我的错……是我的错，我不配活下去……”
    柳萧回想起闻人潜第一次出现时那个想要让柳萧杀了他的动作，他不语，只是轻轻抚摸着闻人潜的后脑，将他按在了怀里?。
    “你累了，”他说，“休息一会儿吧。”
    闻人潜双眼?大睁，口中还在喃喃着什么，并没有听进去柳萧说的话。
    怀里?的身?躯逐渐透明，最终彻底消失在了柳萧怀中，像是眼?前的人已经被他融入了骨血。
    柳萧沉默地望向窗外，终于长?长?叹了一口气。
    那之后柳萧又用尽了各种?方式，他试图帮着闻人潜学会站立，告诉他断掉的手脚已经不会再对?他造成任何?影响，但闻人潜做不到。
    对?于鬼来说，虽然他们会保持着生前的样貌，但由于维持他们行动的并不是□□，而是灵魂本身?，因此他们在生前所受的伤或者是病痛，对?变成鬼之后的他们产生的影响并不算大，按理?来说是不会影响他们的正常行动的，要说有，那应该也只是心理?上的。
    但事实却是，闻人潜现在确实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。
    他可以飘着，这对?鬼来说并不算是什么难事，但闻人潜没法只是飘着，他必须依靠些什么东西在一旁扶着他才行。
    他试图像婴儿一样学步，但每当他试图松开柳萧的手，凭借自己的力量站稳或是飘在空中的时候，就?会有一种?莫名其妙的刺痛漫上他的手脚，像有毒蛇不停地撕咬他的每一块皮肤，尽管闻人潜理?应上不应该感觉到。
    而柳萧不能开解他，他没办法一遍又一遍地对?闻人潜提起他曾经在地牢里?面遭遇的一切，告诉他那些都已经过去了，并试图修复他在那段时间?里?几乎被彻底摧毁了的精神与肉|体，那会要了闻人潜的命，也会要了柳萧的。
    这没关系，柳萧想。
    就?算闻人潜做不到也没关系，即便?他从今往后再也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行走?，只要有柳萧在，闻人潜就?永远不用担心这个问题。
    柳萧会牵着他，抱着他，用闻人潜喜欢的任何?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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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作者有话说：从此进入了互相折磨的阶段……我们小情侣……
    第212章 恨
    闻人?潜不喜欢自己的头发乱七八糟的样?子, 所以每天柳萧让他从自己体内出来透气的时候，都会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帮他梳好头发, 因为每次闻人?潜出现都是?一副乱七八糟的模样?，柳萧猜应该是?他自己扯的。
    除此之外，柳萧没有任何办法，心里的结只能?等?闻人?潜自己去解。
    所幸一天天过去，闻人?潜的意识也在逐渐恢复，他不像最开始那样?过激，虽然偶尔也会怪异地颤抖一下, 口中发出一些难以辨识的词句。
    每当这个时候, 柳萧就会停下手头的一切事情, 沉默地陪在闻人?潜身边等?他恢复，而闻人?潜需要的就是?这个。
    渐渐地闻人?潜可以说出柳萧之外的名字，他说掌门，闻人?远, 还有门派里的其他一些柳萧不知现在是?否还活着的人?, 但他刻意回避了自己的同门, 回避了师姐、师兄还有师妹, 这些曾经无比熟悉的名字, 光是?想?起来就会让他痛苦。
    总让闻人?潜的魂魄附在自己身上也不是?办法, 在用自己的生魂作为供养稳定了闻人?潜魂魄的状态之后，柳萧便把闻人?潜送进?了他早就准备好的玉石之中。
    “觉得怎么样?？”柳萧问他，“这块玉石可以稳定你的魂魄, 在里面会不舒服吗？”
    闻人?潜摇头，这些日子他总是?附在柳萧身上，但他同样?也会担心自己身上难以控制的鬼气会对?柳萧的身体造成什?么影响，现在闻人?潜可以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去, 对?他们两个人?来说都是?好事。
    “那就好，”柳萧勾了勾嘴角，“要吃点东西吗？”
    他说着，打开了回来的时候买的一个小纸包，里面的糕点还热着，想?必是?柳萧一直用灵力保着温，让它们一直保持着适口的温度。
    鬼是?需要进?食的，但寻常的食物并不能?为他们提供能?量，鬼修想?要饱腹只有两条途径，一是?吸取生魂，二是?通过捕食其他的鬼来补充鬼气。
    要是?生魂能?够源源不尽，柳萧必然是?会选择用自己的生魂来让闻人?潜填饱肚子的，但一般而言，鬼修每吸取一次生魂就会对?人?体造成极大的损伤，这也是?鬼在明终人?人?喊打的原因之一，有一部分鬼无法与同类相?争，便盯上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?，以至于不少凡人?因为鬼怪肆虐沦为行尸走肉。
    就算柳萧把自己的生魂喂给?闻人?潜，那也只是?一时的，等?柳萧死了，也就没有人?会自愿把生魂献出去。
    于是?柳萧不得已选择了第二种办法，通过其他的鬼来补充闻人?潜的能?量。
    捉住鬼并不是?一件难事，大多数鬼在柳萧面前只有抱头鼠窜的份，先前柳萧在沧泽宗的时候也有不少下鬼巢捉鬼的经验，因此要为闻人?潜找到足够的鬼作为养料并不算难。
    唯一的问题是?，闻人?潜不喜欢。
    闻人?潜不喜欢吃鬼，他觉得很恶心，柳萧能?理解他的想?法，毕竟闻人?潜先前有什?么好吃的都喜欢尝尝，现在突然让他吃看?上去就千奇百怪的鬼，他不觉得恶心才怪。
    今天也是?这样?，闻人?潜看?了一眼?柳萧另一只手拿着的鬼团子，它们被柳萧的灵力捏成了刚好一口的大小，细看?还能?发现那些尚未完全死去的鬼在灵力中时不时挣扎抽动一下。
    闻人?潜又觉得有点恶心了，扭过头去不想?再看?。
    “吃一点吧，”柳萧说着，把闻人?潜搂进?怀里，现在闻人?潜只能?靠着他站着，因而这个动作变得非常容易，“今天就吃这些，吃完了就能?吃点心了，好不好？”
    他哄小孩似的，闻人?潜觉得有点好笑，他扯了扯嘴角，还是?没能?笑出来。
    而后他终于松了口：“好吧，就吃这一个。”
    他慢吞吞地从柳萧手中接过那只鬼团子，闭起眼?睛张嘴一口吞了进?去，下一秒递到他唇边的是?一块糕点，闻人?潜暂时记不起来那叫什?么名字，他把那只鬼咽了下去，顺畅地把那块糕点接着吞下了肚。